过去几年里，Web 3加密生态在全球范围内的蓬勃发展推动着社会多方位的变化。基于区块链技术的加密行业，凭借其去中心化的核心理念为传统用工形式带来了不同的机遇和挑战。对于过去的2022年而言，Web 3就业市场是动荡不安的，一些Web 3公司通过减少员工人数来应对市场寒冬。交易量最大的NFT市场Opensea在7月中旬宣布需要裁员20%，Coinbase在其同样作为加密货币交易所的竞争对手Gemini确认裁员的同一天也宣布停止招聘，还额外取消了一些已经接受职位要约但尚未开始工作的员工Offer。但与此同时，像是Binance，Kraken和Solana等公司却在持续扩张，以期尽可能挖走竞争对手流失的人才。

实际上，Web 3项目的本质决定了他们与传统互联网企业有着明显的不同，更加透明、开放和无需验证的优势是否能在中国现有的监管环境下得到充分发挥仍受制于众多因素。本文将立足于Web 3全球人才市场的发展现状，分析Web 3项目在我国境内用工可能面临的合规性问题，并就Web 3对境内用工带来的变化和机遇展开讨论。

本期内容

1. 1. Web 3全球人才市场现状

   2. Web 3项目在境内用工所面临的合规性挑战

2. 3. Web 3对境内用工带来的变化和机遇

#1 Web 3

全球人才市场现状

从国别分布来看，美国、印度、中国为全球前三大区块链人才国；但就人才增速而言，印度、加拿大增速较高，均超过100%，其次为新加坡92%，而中国相对较低，仅为12%。与Crypto Jobs List在搜索关键词趋势中的调查分析结果相对一致，尼日利亚对加密工作的兴趣最高，而新加坡位居第二。

真正走进Web 3人才市场去观察所谓的Web 3居民，他们的年龄从22岁到44岁不等，往往来自于各种背景，但相较于互联网及金融行业，区块链领域女性从业者的占比远远低于男性，分别为24%和76%。谈及如何进入Web 3行业，27%的人是通过自己的项目进入Web 3，而22%的专业人士表示是通过朋友介绍，18%是通过为DAO做贡献开始的。与传统就业市场相比，Web 3参与者们往往扮演着多重角色，包括雇员、贡献者（Contributor）、投资者和市场交易者。

图表数据来源：Intropia Web 3 Talent Survey

在工作模式上，分布式多项目办公是Web 3行业的一大特点。有超过80%的Web 3工作者表示他们不止在一个项目中工作，且超过一半的人表示自己是Work From Home。根据调查结果显示，即使是总部设在美国的Web 3项目，也有超过33%的员工来自世界各地，这显然与Web 3的去中心化分布式特点不谋而合。在工作时长上，Intropia调查的受访者中有超过18%表示每周工作时间超过48小时，且每周会在有关加密、Web 3文章、大师班等自我学习上花8-32小时不等。YouTube被认为是获得深入知识的主要来源，而Twitter，Discord和Telegram是他们了解该领域最新动态的渠道。

而就行业内的具体岗位而言，前五大人才类型分别为研发类、业务开发类、信息技术类、金融类和销售类；最为紧缺的职位是前端工程师（占所有空缺岗位的14%），其次是社区经理和产品经理，分别为8%和7%。在薪酬水平上，Web 3行业内多数的带薪职位属于NFT领域的细分岗位，前10%的薪资能达到36万美元的年薪；而Solidity [1] 和区块链开发人员的薪酬分别排名第二和第三。职能类岗位中，工程类（Engineering）、营销类和法律合规类的平均薪资位居前三。

总的来说，Web 3人才市场无疑是会充满多样性和活力的，他们总是期望去参与具有创新性和令人兴奋的项目，寻找着一件又一件的大事。而无论Web 3市场中加密货币价格的涨跌，Web 3行业所处的发展阶段意味着其仍将对包括技术型人才在内的各类人员有着较高的需求。

[1] Solidity是一种合约导向式语言，被应用于各种不同的区块链平台。该语言是针对以太坊虚拟机（EVM）所设计的四种语言之一（其他的还有Serpent，LLL，Viper（实验中）和Mutan（已弃用））

1. #2

2. Web 3项目在境内用工

3. 所面临的合规性挑战

在现有的Web 3生态里，无论对于用工方还是员工自身而言，不断变化和发展的监管环境一直都是必须面临的挑战。建立全球化的团队和做着Web 3世界里的数字游民是任何一个国家的Web 3从业者都会感到困难的任务，而在我国境内不断加强对虚拟货币和代币经济的监管环境下，合规性所带来的压力则更加不容忽视。

2.1 用工内容的合法性问题

尽管我国整体拥有鼓励和支持区块链技术应用与创新的积极立场，但在政策法规层面对于加密货币以及加密货币衍生的各类活动自2013年起就始终保持着严格的监管态度。对于计划或正在中国境内建立Web 3项目并聘用相关人员开展业务的相关方而言，金融市场的安全和稳定无疑是一道红线。无论项目所属Web 3的什么赛道，无论相关人员是否涉及项目的核心运营，都应当严格遵守近年来相关部门和机构的监管规定，与任何涉及投机、炒作、传销、金融化的加密货币活动划清界限。

整体来看，在中国境内的合规生存原则是将区块链技术与加密货币分开处理，将产品和工作内容中的金融属性尽可能剔除。而对于所有境内区块链打工人而言，应当时刻对项目所处的发展阶段和自己所涉及的工作性质保持警惕，否则一旦触及监管禁区可能会涉及相关刑事罪名。从现有司法案例来看，中国有关虚拟货币较为高频的刑事罪名包括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非法经营罪；帮助网络信息犯罪活动罪；开设赌场罪和诈骗罪。任何希望发放虚拟货币或以虚拟货币进行结算的活动都极其容易落入其中。

2.2 Web 3 世界里的 Freelancer 如何认定用工关系

根据Web 3招聘平台Crypto Jobs List上的数据显示，2022年最常见的工作岗位标签是“全职”，这表明大多数雇主都希望能寻找到完全投入项目的员工；但与此同时，第二大常见的标签是“远程”，这既符合新冠疫情推动的办公趋势，也表明了Web 3行业在全球范围内分布式办公的用工特点。而在传统的劳动关系中，企业与员工之间的关系建立在员工对组织的人身和经济从属性上。双方之间的劳动合同一方面保障了员工的劳动者权益，另一方面也有助于企业构建内部合规制度。显然，我国法律法规体系中现有的用工制度已经无法完全适用Web 3世界里没有劳动合同、无需集中性办公、缺乏排除性的新型用工关系。

身为中国员工，在没有签署劳动合同，薪资也是通过第三方人力外包公司代发的情况下，如果真的发生了劳动争议，应当如何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境外用工单位是否具有中国法律认可的法律实体，能够承担相关责任？员工个人在全球范围内的出差往返，途中发生的意外是否可以被认定为工伤，获得相应的赔偿？项目方没有与个人签订任何协议，个人围绕项目开发所得的知识产权是否归属于项目方？太多的问题围绕着Web 3人才与用人单位之间的关系认定，而究竟是劳动关系还是其他性质的民事关系又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这些问题的答案走向。

从目前我国的劳动法律法规框架下，除了明确签订劳动合同的全日制劳动关系外，Web 3行业的用工模式可能被认定的法律关系包括非全日制劳动关系、劳务关系和承揽关系。除了前者适用劳动法和劳动合同法，而后两者则由民法典调整的区别外，三者在合同主体地位、合同形式、劳动者待遇、侵权责任承担等方面也存在差异。本文在此不对三种关系在法律上如何区分进行赘述，而想特别提示Web 3行业的用工关系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参考共享平台经济用工模式下的认定方式。

2021年7月16日，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最高人民法院等八部门联合出台了《关于维护新就业形态劳动者劳动保障权益的指导意见》（人社部发〔2021〕56号）（“第56号指导意见”），其中就传统的劳动关系和民事法律关系外，还提出了第三种“不完全符合确定劳动关系”的情形（“不完全劳动关系”），改变了过去我国劳动关系的二分法。遗憾的是，对于这种不完全劳动关系的具体调整方法，由此产生的诉讼以何种法律作为规范依据，第56号指导意见并未予以明示，各地的司法实践也没有较为统一的做法。只能说在过去判断劳动关系的几大必要条件上，不完全劳动关系的认定可以结合倾斜保护劳动者权益的精神，遵循实质审查原则赋予用工关系双方或单方特定的选择权，加之Web 3区块链技术的相关辅助，或许可以成为解决Web 3用工关系认定的一种思路。

2.3 以币为酬

在本文第一部分中特意省略介绍的一部分内容，是关于全球Web 3人才市场中的薪酬支付方式。对于Web 3生态中的从业者而言，他们对以加密货币作为劳务对价的接受度显然是高于其他行业的。超过60%的Web 3工作者表示他们用原生代币收款，21%只用稳定币收款。而在Framework Ventures的Web 3薪酬指南中，有大约一半的国际团队提供USDC或其他稳定币作为所有员工的主要报酬形式，几乎所有公司都为无论是兼职员工还是全职员工提供USDC支付选项。而对于去中心化网络或DAO，代币所有权仿佛是激励员工的标准方式，只是代币的归属时间表还会留有Web 2的影子。尽管境外对于以币为酬形式的接受度甚是火热，对于受到明确禁止虚拟货币相关活动的境内项目方和员工而言，合规问题则是无法迈过的门槛。

从2013年12月3日央行等五个部门发布的《关于防范比特币风险的通知》到2021年9月15日央行等十部委进一步发布的《关于进一步防范和处置虚拟货币交易炒作风险的通知》，包括比特币、以太币、泰达币在内的虚拟货币都被明确不具有法定补偿性、强制性等货币属性，不具有货币等同的法律地位，不应也不能作为货币在市场上流通使用。此外，根据《工资支付暂行规定》第五条，工资应当以法定货币支付，不得以实物及有价证券替代货币支付。今年3月最高人民法院公布的第三批大力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典型民事案例中，沈某某诉胡某、邓某劳动争议案则更加旗帜鲜明地认定了以虚拟货币作为工资支付给劳动者的违法性，不利于构建和谐劳动关系和维护经济金融秩序。

然而，除了最高法典型案例中描述的用人单位单方面希望用虚拟货币支付工资的情形，若用工关系双方合意以加密货币作为劳动的给付对价是否就意味着没有任何问题了呢？且不论在中国境内流通使用加密货币的违法性，实操中实现加密货币的流转也颇具困难。

对于员工个人而言，受到央行文件的影响，早在2021年相关加密项目就开始停止大陆用户部分的服务。加密货币交易所和加密钱包项目为配合中国的监管政策，都已对平台用户进行清查，对身份认证为中国大陆地区的用户进行有序清退，并限制中国用户访问。在缺少科学上网等特定条件下，境内个人用户并没有合法接收加密货币的途径。

此外，员工个人接受加密货币作为薪酬也会对传统的税收征管带来巨大挑战。我国国家税务总局在2018年（央行等部门发布禁止虚拟货币及其相关活动之前），曾向北京市地方税务局就个人买卖虚拟货币取得收入的税收问题进行过批复。该批复一方面明确了出售虚拟货币所得收入属于应税所得，另一方面对价值的评估遵循先由个人提供凭证，其次由主管税务机关核定的做法。就目前我国境内对虚拟货币的监管立场而言，相关税收管理制度整体仍在缺位状态。在全球范围内看，包括新加坡和香港在内的多个司法管辖区已经就加密货币的征税方式出台相关政策，梳理自身涉税行为，提前完善税务合规显然是每个Web 3从业者现在及未来都必须面对的。

而对于Web 3企业来说，即使是在全力支持Web 3产业发展的中国香港，银行开户都还是一个老大难问题。据华尔街日报称，银行人士表示至少有两家在香港展业的全球性银行已经排除了开展任何与加密货币交易直接相关活动的可能性，许多银行也不愿开立持有加密货币交易所客户资金的账户。报道举例称，为了使用加密货币收入支付工资，一家在香港拥有数百名员工的公司不得不在海外将加密货币资产出售兑换成外币再流转回香港。为此，据知情人士透露，香港金管局和香港证监会还组织了加密货币交易所和银行进行会议，讨论开户问题。目前香港众安银行正在推动加密货币和法定货币的兑换服务，但其行政总裁姚文松明确指出将不为来自中国内地的客户提供相关服务。

使用加密货币进行薪酬支付的方式在中国境内毫无疑问是不可取且不可行的。不光对于员工和项目方而言是如此，实际上在引发相关争议诉至法院后，司法裁判对于此类案件的处理也被认为甚是棘手。首先在法院受理环节，就有不少法院对于虚拟货币民事案件依据相关业务活动属于非法金融活动，不受法律保护为由直接驳回起诉。即使在根据相关规定和原则对案件作出判决后，虚拟货币的执行和处置也面临现实障碍。法院往往难以控制虚拟货币钱包“私钥”采取强制措施，同时因为监管明确禁止虚拟货币与法币之间的兑换，法院又很难对虚拟货币的真实价值进行评估，要求当事人以法币进行补偿。

1. #3 

2. Web 3对境内用工

3. 带来的变化和机遇

4. 
   

3.1 跨境异地用工

面对中国境内监管所带来方方面面的压力，不少中国Web 3项目开始将组织架构和业务迁至海外，并同时停止中国区的相关业务经营，不再为中国用户提供相关服务。但与此同时，企业仍旧需要负担相关成本，且员工个人的“迁徙”也并非易事。于是，许多Web 3项目开始选择将项目的部分板块，尤其是开发和技术支持保留在中国境内，而将项目的推广和运营放至海外，以此来回避监管。然而，这样的跨境异地用工模式并非是万全之策，甚至都无法保证其合法性。

在用工形式方面，包含《劳动合同法》在内的相关规定明确了在我国获得用人单位主体资格的前提必须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依法成立的企业、个体经济组织、民办非企业单位、国家机关、事业组织、社会团体等，并依法取得营业执照或登记证书，或受用人单位委托的分支机构。此外根据《国务院关于管理外国企业常驻代表机构的暂行规定》第十一条规定，外国企业常驻代表机构聘请工作人员应当通过委托当地外事服务单位或者中国政府指定的其他单位办理。由此可得，对于希望将主体设立在海外的项目方而言，实际上并不能直接与在中国境内的员工形成劳动关系。同时，作为中国大陆居民的劳动者，往往在国内有缴纳社保和公积金等基本社会福利保障需求，这使得项目方不得不通过与当地第三方人力服务机构进行合作，安排中国境内员工的劳动关系。

对于中国员工而言，在没有与境外项目公司签订劳动合同或签订了但在中国境内却得不到效力认可的情况下，产生与劳动相关的纠纷会因为争议事项不属于劳动仲裁受案范围为由，无法申请劳动仲裁。包括北京和上海在内的法院判决中，对于这一类境外公司境内用工的劳动关系最终会以民事纠纷进行处理。这也意味着，员工可以诉请的内容将会大大减少，像是经济补偿金、工伤待遇等劳动法提供的特别保护恐怕就无法得到支持。

从用工内容的合法性出发，跨境异地用工模式也仍旧存在违法问题。根据《关于进一步防范和处置虚拟货币交易炒作风险的通知》的规定，即使境外Web 3项目不针对中国境内用户服务，但对于境外虚拟货币交易所的境内工作人员，以及明知或应知其从事虚拟货币相关业务，仍为其提供营销宣传、支付结算、技术支持等服务的法人、非法人组织和自然人，将依法追究有关责任。结合前文提到的几项高频刑事罪名，我国刑法构建了全面的域外适用机制，无论是属地、属人管辖还是保护管辖都能使得行为人的相关违法行为受到我国法律约束。即使境内员工的工作内容不涉及发布加密货币等内容，也仍旧可能因为服务非法金融活动而涉嫌共同犯罪或帮助网络信息犯罪活动罪。

3.2 Web 3 人才市场的未来

在讨论了那么多Web 3项目和员工个人在我国境内可能面临的用工合规挑战，我们并非意在给境内的Web 3生态泼冷水。实际上，即使Web 3所面临的监管环境会得到调试更新，市场会因为项目的来去而经历大小起落，但对于Web 3人才的需求总是持续存在的。这种持续需求源于Web 3及其技术本身所带来的重大创新和广阔的应用前景，而去中心化也不能与抗审查画上绝对的等号。

在我国的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中，对于加快数字化发展，提到了要培育壮大区块链等新型产业生态。《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加强区块链司法应用的意见》中也充分肯定区块链技术的积极作用，要在2025年形成较为完备的区块链司法领域应用技术标准体系，提升数据核验、智能合约、可信操作等基础支持能力。而截至2021年10月底，包括浙江大学、中国政法大学在内的19所中国双一流大学都已开设区块链相关的学科课程。

从市场的角度来说，有89%的财富500强高管认为未来十年的Web 3创新将决定未来100年的商业活动，各大公司都在为了顺应发展趋势推出与Web 3相关的招聘计划。根据Blockchain Academy研究显示，全球对区块链技术人才的需求年度增速在300%-500%，且随着产业发展的逐渐成熟，现有各类人才需求的基础之上还会有新的职位空缺。

通过媒体观察，实际上有越来越多的互联网大厂人开始投奔Web 3，他们或因为项目解散，或因为厌倦了“内卷”，他们汲取着Web 3的新知识，以期用来对抗职业风险。然而，对于真正的Web 3世界居民而言，他们对于炒作和骗局感到愤怒，也有着持续的FOMO和FUD。也许对他们来说，上述所有有关用工形式的热烈讨论并非是他们真正所关心的，而他们为之热诚的是对新事物的好奇和源源不断的自驱力。究竟是扬帆起航还是继续流浪，我们都希望那些经过锤炼的Web 3团队能在满足合规要求的同时实现Web 3真正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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