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哈里斯竞选团队的经济政策展望

现任美国副总统、总统选举候选人哈里斯于 8 月 16 日首次在北卡罗来纳州的竞选集会上阐述了她的执政经济政策愿景和承诺，总体来说是拜登政府扩张性财政政策的进一步延续和加强，主要可以总结为以下几点：

• 面对严峻的食品价格通胀，提出管控食品和生活必需品价格上涨幅度。哈里斯表示，将禁止食品和 groceries 行业的价格哄抬行为。哈里斯称，由于 covid pandemic 和地缘政治导致的 supply shock，美国食品和 groceries 价格在疫情期间大幅上涨，但现在 supply shock 已经消退，食品价格却仍然过高。她引用了自己担任加州总检察长的经历，表示曾在加州总检察长任期期间调查过那些不道德涨价和与竞争对手合谋来保持高价的公司，为消费者带来超过 10 亿美元的赔偿

• 提出要把联邦企业综合所得税率从 21% 大幅上调至 35%，而拜登仅主张上调至 28%

  
  

• 提出 10 年内实现美国全民医保（Medicaid for all）

• 提议为首次购房者提供高达 25,000 美元的补贴。哈里斯提出，只要有两年按时支付租金的历史，就有资格获得 25000 美元的“首付支持”，这意味着大约有超过一百万的首次购房者将因此获益。这是拜登此前演讲中公布的一项计划的扩展，拜登计划提议为首次购房者提供 10,000 美元的税收抵免，而哈里斯提高了这一数字

• 哈里斯还提出要扩大拜登政府期间的其他补贴政策，包括为抚养孩子的家庭提供财政支持（恢复疫情严重期间 3,600 美元的儿童税收抵免，目前为 2,000 美元，以降低儿童贫困率）哈里斯的竞选搭档、副总统候选人沃尔兹也对这项计划表示赞同，并表示他在担任明尼苏达州州长期间也曾推出过类似政策

总体而言，哈里斯上述经济施政纲领把拜登时代已经相当充分的财政政策进一步推向了激进化，体现了民主党如今一贯的竞争策略，即强调弱势人群、有色人种和少数族裔的福利，推动医疗改革，缩小贫富差距，强调环境保护和新能源发展，总体上与建制派左翼思想靠拢，而弱化或回避制造业回流、关税、贸易战、能源价格、边境管控和非法移民等共和党更为热衷的议题。

二、通胀层面或为中性，但宽松的财政政策势必与缩表相冲突，总体仍将带来潜在的通胀压力

1. 民主党新能源政策与通胀压力

民主党一直以来强调新能源在美国能源结构中的作用，问题在于，美国在新能源方面明显已经落后，即使哈里斯上台不会把贸易战作为自己的主要政策任务，也不可能向中国开放进口新能源设备和新能源汽车配套（电网、充电桩、光伏、储能等等），同时民主党的竞选口号向来反对化石能源的扩大化使用，强调环境保护和碳排放目标，要求控制石油开采和使用量，这会导致美国经济整体能源价格难以控制，在目前原油市场价格回调的背景下造成更大的供给侧通胀压力。相比之下，彻底放弃碳中和和反全球变暖、大举放开美国国内石油开采是特朗普团队的主要主张之一，显然更有利于美国长期抗通胀进程。

2. 哈里斯竞选团队并不热衷于扩大贸易战，短期中和了能源政策带来的通胀压力

但另一方面，哈里斯竞选团队对于加征关税明显没有特朗普那么热衷，预计如果她当选，应该会延续拜登政府只对半导体、军工、材料等特定高精尖领域实施额外禁运的政策。这可以降低美国进口产成品的实际价格，缓解通胀压力。根据 Bloomberg Economics 的测算，极端情形下，假如美国对所有国家征收 10% 的进口关税，同时对部分特定国家征收 60% 的关税，那么一年后对美国 GDP 的拖累为 0.3%，两年后的拖累为 0.5%，价格水平会在一年后额外上升 1.6%，两年后上升额外上升 2.5%。我们假设基准情况下，美联储能够在 2025 年实现 2% 的通胀目标，但如果考虑特朗普的极端关税政策，2025 年通胀将面临重新回到 3.5% 甚至更高的风险，或许说明哈里斯可能将实施的关税政策可能比特朗普“不管不顾”的贸易筑垒政策更有利于通胀缓解，更便于美联储结束高息周期，进入正常的货币政策区间。

3. 哈里斯边境管控政绩糟糕，刻意忽视有色人种移民问题，客观上扩大劳动供给，增强短期抗通胀底气

同时，哈里斯对于边境管控不闻不问的态度也有利于非法移民提升美国劳动力市场实际供给，也可以有效压低通胀压力，但这似乎无论如何都难称哈里斯在副总统任上的“政绩”。类似的，哈里斯在本次竞选期间已经多次提及她在加州州检察长任上的任职表现，作为她的竞选加分点予以充分展示，但是她的检察长任期真的经得住细看吗？我们将在考察她的财政政策后专门讨论这一问题，以及对她竞选前景的影响。

4. 但扩张性财政政策长期可能带来更大的潜在通胀压力

最后，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是一体两面的。目前美国财政已经高度吃紧的状态下，或许财政政策继续放宽但试图抑制长期通胀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政府部门开支总要有来源，目前看美国政府想要在国内进行更大规模的公共开支基本只能通过发行国债的方式。从货币主义的视角看，哈里斯的一系列激进的补贴和公共支出政策势必会导致美国国债在已经达到 GDP150%、屡次突破上限的基础上继续超发，导致已经有所下滑的 M2 数据出现反弹势头，进而不可避免的加剧通胀压力。如果哈里斯当选后财政政策继续加码，那么相比于市场预期，紧缩的货币政策必须要持续更长时间，才能逆转长期国债收益率进一步下行的压力。

三、进一步的宽松财政或许是美国赤字无法承受之重

美国财政压力已经是老生常谈的话题。美国疫情期间为维持民众生活，采取了天量 QE 和 MMT 结合的措施，面对 21 世纪最大的公共卫生事件，逆周期采取超常规宽松财政政策本来无可厚非，但是在美国取消管控、社会经济生活恢复正常后，财政政策未能适时退潮，如拜登政府的新基建和学生贷款减免政策是近年来美国财政赤字快速攀升的主要原因。同时，美国全球军事存在导致的天文数字军费和低效的医疗系统造成的巨大财政医疗开支进一步加剧了财政赤字压力。

由于拜登政府多项补贴开支扩大，目前美国财政赤字率已经来到新高水平，2024 财年 primary deficit 占 GDP 比例已经由预期的 5.3% 大幅上升至 6.7%，且预计十年内仍将维持在高位，如下图所示：

我们先不关注财政政策进一步扩张带来的借新债、还旧债和本金偿付压力，仅利息一项就已经是美国财政未来难以承受的重压。目前美债总额已经达到 34 万亿美元左右，其中去除美国不同政府部门间互相拆借的部分，真正需要对外界付息还本的债务（也即公众持有的美债）余额约为 27 万亿美元。由于前几年发行的美债利率较低，目前这部分公众持有的美债在 2024 财年仅利息支出预计将需要 1.05 万亿美元，明年将突破 1.1 万亿美元。更值得焦虑的是，在目前美国高利率环境下，旧有的低利率美债逐步到期，但借新还旧的压力导致美国政府不得不以现行的高利率大量滚动借入国债，快速拉高了美债的加权平均债务成本，导致未来财政利息支出压力更大，这也是近期美联储急切推行降息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上述背景下，哈里斯想要推行比拜登时期更为激进的公共补贴策略，可能会造成美国政府的财政压力更为空前高涨，从而导致她即使当选也无法充分履行这些竞选承诺。

四、哈里斯的州检察长生涯是否像她自己说的那么值得夸耀？哈里斯执政纲领向桑德斯靠拢对她会有何影响？

1. 逃学法案和哈里斯的州检察长“政绩”

也许是对于自己乏善可陈的副总统任期缺乏自信，哈里斯在近期的选举活动中似乎很倾向于浓墨重彩的强调自己的加州州检察长任期中的政绩。她在代替拜登成为总统候选人之初就放言作为前检察长不会放过特朗普这样的罪犯，在近日的芝加哥民主党大会上，哈里斯竞选团队也是着实花了大量时间和笔墨着重说明特朗普"cheated in business, ripped off workers and sexually abused women”，并直指特朗普参选是美国历史上第一次“a felony running for president”，最终落在前检察长哈里斯会代表美国人民的正义与特朗普斗争到底，但是却对哈里斯副总统任期的业绩只字不提。哈里斯在副总统任期内被拜登架空沦为摆设，边境管控问题处理的令人失望导致美国非法移民问题集中爆发，这基本已经是公认的事实，但哈里斯的另一段从政经历——州检察长生涯就有那么光鲜吗？实际上，哈里斯担任加州州检察长期间，也有过诸多争议性事件，最著名的莫过于逃学学生家长法案。

逃学法案，启动于 2006 年哈里斯担任旧金山地区检察官期间。最初实行于旧金山地区，要求家长管控孩子逃学，以降低旧金山联合学区的逃学率的三阶段计划。前两个阶段是对家长进行教育和干预，如果逃学儿童的父母在第二阶段没有改过自新，就会受到起诉。父母必须向旧金山专门逃学法庭报告，持续不愿送孩子上学的父母将受到罚款或监禁。2010 年，哈里斯将倡议将这一计划范围扩大到全加州范围内，要求将其制定为法案，规定如果父母的孩子无正当理由缺课一年，且缺课天数超过 10%，则属于轻罪，父母可能面临最高 2000 美元的罚款，或最高一年的县监狱监禁，又或者两者并罚。最终逃学法案被加入加州法规第 647 章第 2 节，并于 2011 年 1 月 1 日起生效。

这一法案被认为是精英社会阶层的“何不食肉糜”式幻想，毕竟底层黑人维持生计已属困难，还要面临医疗费用高昂、治安恶劣、毒品枪支泛滥等种种挑战，能够养活孩子已经不容易，再去要求家长监督孩子不逃课准时上学，如果做不到就要被罚款甚至拘禁，实在是不通人情，很多观察家和互联网舆论都批评这是中产家庭出身的哈里斯作为高位者的傲慢和想当然。更严重的是，逃学法案打击面最宽的对象显然是有色人种，哈里斯推动逃学法案显然直接得罪了自己最大的票仓和潜在支持人群，可以说是背刺了那些一人辛苦抚养多个孩子的黑人单亲妈妈，而她们本应是哈里斯最坚定的支持者。

哈里斯担任加州总检察长期间，还曾经在大麻合法化等议题上反复横跳，而这些问题站在她的政治立场上本不应该有犹豫——为了吸引有色人种选票并给年轻票仓留下差异化印象，all in 大麻合法化才是合理的选择，哈里斯政治上的不成熟可见一斑。所以，哈里斯反复强调她检察长的身份，想要塑造底层人民之友和正义伙伴的形象，却会反复提醒选民她在检察长任上的这些荒诞之举，对于她未来的选情未必有正面作用。

2. 竞选口号“桑德斯化”，长期看弊大于利

同时，宽松的财政政策和 MMT 倾向或许可以争取到更多选票，但是在竞选活动中使用“价格管控”等字眼完全是另一回事，哈里斯竞选团队在斟酌措辞时或许真的需要再加一份谨慎，避免重蹈桑德斯的覆辙，毕竟桑德斯在民主党内“永世不能翻身”，只不过是因为被人扣上了“左翼”和“社会主义者”的帽子，哪怕桑德斯真的拥有众多底层民众支持，而哈里斯本次经济施政纲领中的某些表述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桑德斯主义。特朗普竞选团队显然更具政治敏感度，近日来对于哈里斯的攻击焦点已经由她此前的施政不力，转移到攻击哈里斯是“Marxist left”上了，而后者显然在美国麦卡锡主义的政治语境中更具有攻击力和杀伤性。哈里斯所谓食品价格管控的表述，不仅说明她和竞选团队在 econ 101 常识上有所欠缺，选战的经验也不够丰富，这一次相当于是自己给特朗普递刀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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